蠱（2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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蠱（2）
1.
在桑褚玉離開的同時, 巫召野稍動了下手。
一把匕首從他袖中飛出，徑直飛向不遠處的竹林，接連砍斷了好幾根竹子。
匕首上附著妖氣，繞著那幾根竹子轉了兩轉, 登時將其捆緊。
他往回一收, 四五根沈甸甸的竹子便到了手中。
待將竹子拎在手裏了, 他這才開門。
門內，巫盞一言不發地看著他。
眼下他是以本體示人, 臉上和眼中都不見刺青, 便沒戴面具, 露出一張蒼白的臉。
他披散著一頭銀發, 臉色蒼白不說, 又穿了件漆黑長袍, 孤冷冷立在那兒, 仿若一抹游魂。
巫召野晃了兩下手裏的一捆竹子。
雨勢不小，竹葉上沾著的雨點子在門上灑出一片水痕。
他道：“本打算弄回來了晾著，不想突然下了雨。好在及時使了避水訣, 不然指不定淋成什麽樣。”
“進來再說吧。”巫盞側身讓道。
在巫召野走近的瞬間，他忽覺鼻尖有些發癢，一時忍不住, 面帶倦色地輕咳兩陣。
巫召野瞧了眼他那副病蔫蔫的模樣，順口問了句：“傷還沒好？”
“嗯。”巫盞道, “還需調養一段時日。”
巫召野不由腹誹。
瘋狗就是瘋狗。
被咬一口還得養個一年半載。
不過這話他藏在心底沒說，又記掛著翻墻走的桑褚玉, 拎著竹子便折向西邊。
“那我先走了, 你也進去吧，在外面吹久了沒甚好處。”
錯身之際, 巫盞垂下眼簾，視線落在他肩上——他使了避水訣，渾身有如隔著一層屏障，避開了雨水。
隔著層朦朧雨簾，巫盞隱約瞥見他肩上落了根細軟的毛。
白色，很短。
不像是他的頭發。
發覺了第一根，再作細看時，竟又看見了第二根、第三根……
“召野。”巫盞忽然喚道。
巫召野頓了步，側眸看他：“怎的了？”
在他看過來的瞬間，巫盞就已移開視線，溫和地註視著他。
“無事。”他道，“這段時日有勞你了。”
“嘁！”巫召野毫不客氣道，“真覺得麻煩我，就快些養好傷，別整日拿這事拘著我——或是幹脆些死了也行，看在你也算半個爹，我每年給你多燒些紙錢多插兩炷香。”
又一陣癢意襲上鼻尖，直往喉嚨裏鉆去。
巫盞輕咳一陣，再才倦聲道：“再過一段時日便會好了——今日去外面，可曾遇見過什麽麻煩？”
巫召野實話實說：“你現在抓著我不放，便是最大的麻煩了。”
說著，又將手裏的一捆竹子往上一提。
“是我疏忽了。”巫盞神情溫粹道，“你去吧。”
2.
回院子後，巫召野將竹子往角落一放，便折向了右邊的房間。
房門敞著，桑褚玉正在給那灰兔子順毛。
他大喇喇坐在椅上，道：“不知怎的，明明沒露什麽餡兒，在他面前也總覺被看穿了。”
桑褚玉頭也沒擡地說：“可能是你心虛。”
“這有什麽好心虛的。”巫召野把椅子拖至桌前，拿了根自己做的毛球棒去逗那只胖兔子，“是他整日疑神疑鬼——不過你放心，也就方才那一回了，他平時不往我這兒來，用不著擔驚受怕。”
但偏偏怕什麽來什麽。
他剛放下這話不久，夜裏巫盞就找來了。
巫盞來時，他正在和桑褚玉設計竹蠱筒——白日裏他雖是隨口說出這話，卻也放在了心上。竹子都砍來了，做幾個竹蠱筒也無妨。
他倆剛把竹蠱筒的大致外形畫出來，便聽見一陣腳步聲響在落雨聲中。
巫召野一下站起，壓低聲道：“別出來。”
這房子分裏外兩間，裏面放他的蠱器，外面則是書房，中間拿一道小門隔開。
等桑褚玉點了頭，他走出去，順手帶上門。
他剛出去，叩門聲就響起了。
巫召野上前打開，恰好看見巫盞收傘，將傘放至墻角。
“這麽晚了，找我什麽事？”他問。
“有件事要勞你幫忙。”巫盞道，“可否幫我寫封信。”
“給誰寫？”
“桑姑娘。”
巫召野睨他：“你覺得我會幫這忙？”
巫盞：“便以你的口吻也無妨，不過想知道她的近況如何。”
自打他回到幽熒，就一直陷在斷斷續續的昏迷中，每日少有清醒的時候。便是醒了，也難以控制情緒。
剛回來那陣，他勉強掙得兩分清醒，往太衍劍派去過幾封信，但都石沈大海。
他猜多半是被衡雲子給攔了去。
不得已之下，才又給巫召野遞信，讓他回幽熒一趟。
也是這兩天，混沌的意識才逐漸回籠。
但筆仍然不大握得穩，落字也如篩糠，難以入眼。
他試過寫了幾封信，臨了又覺字跡太醜，盡數毀了。
“那也不用這麽麻煩。我和她常有書信來往，她近來好得很。”巫召野稍頓，有意補了句，“也沒問起過你。”
巫盞垂眸，唇邊還餘留著一點習慣性的笑。燭光半映在他臉上，襯得神情有些許晦暗。
“無事便好。”
他默了瞬，餘光忽又瞥見一縷細細的毛發——這回是掛在他的銀制頸圈上。
掃見那縷白毛後，他下意識問：“你養了小寵？”
“什麽？”
“身上，沾了不少。”巫盞擡手，從他的頸圈上拈下一根細毛。隨即用微弱的靈力托至燭火上，燒燼。
打從他捉下那根兔毛開始，巫召野就緊提起了心。
萬般忍著，才沒表露出來。
他壓下不安心緒，道：“哦，白天去林子裏逛了趟，遇見幾只靈獸。閑來無事，就跟它們玩了會兒，怎的了？”
“無事。”巫盞稍頓，“只不過鮮少與這類靈寵來往，倒非厭惡或心有排斥。你若要養，可在院中置一籠舍。”
聽到最後，巫召野忽然明白：“你碰不得獸毛？”
“有些。便是幾根毛發，離得太近，也覺不適。”
巫召野的神情變得有些古怪，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。
半晌他才道：“行，往後我註意些。”
等巫盞走後，他去了裏間。
“你都聽見了？他竟是碰不得它倆。”他撓了兩下灰兔子的下巴，“難怪今天總在咳嗽。”
桑褚玉給懷裏的兔子餵了根草，思忖後道：“要不我先回去。”
方才她聽得清楚，巫盞的氣息微弱到隨時都有可能沒了似的。
“回去做什麽？不過……總這樣也不是辦法。”
巫召野倚坐在桌旁，一手托在腦側。
過了會兒，他忽想起什麽。
“要不給他下個蠱？”
桑褚玉：“……他只是傷得重，不是一心求死。”
“不是什麽害人的蠱。”巫召野道，“不過叫他看不見你。”
桑褚玉遲疑著問：“要弄瞎他？”
“不。僅看不見你一個人。”巫召野掃了眼兩只安靜吃草的兔子，“還有它倆。”
“還能這樣？”
巫召野頷首，又道：“不過，要你幫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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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
在桑褚玉離開的同時, 巫召野稍動了下手。
一把匕首從他袖中飛出，徑直飛向不遠處的竹林，接連砍斷了好幾根竹子。
匕首上附著妖氣，繞著那幾根竹子轉了兩轉, 登時將其捆緊。
他往回一收, 四五根沈甸甸的竹子便到了手中。
待將竹子拎在手裏了, 他這才開門。
門內，巫盞一言不發地看著他。
眼下他是以本體示人, 臉上和眼中都不見刺青, 便沒戴面具, 露出一張蒼白的臉。
他披散著一頭銀發, 臉色蒼白不說, 又穿了件漆黑長袍, 孤冷冷立在那兒, 仿若一抹游魂。
巫召野晃了兩下手裏的一捆竹子。
雨勢不小，竹葉上沾著的雨點子在門上灑出一片水痕。
他道：“本打算弄回來了晾著，不想突然下了雨。好在及時使了避水訣, 不然指不定淋成什麽樣。”
“進來再說吧。”巫盞側身讓道。
在巫召野走近的瞬間，他忽覺鼻尖有些發癢，一時忍不住, 面帶倦色地輕咳兩陣。
巫召野瞧了眼他那副病蔫蔫的模樣，順口問了句：“傷還沒好？”
“嗯。”巫盞道, “還需調養一段時日。”
巫召野不由腹誹。
瘋狗就是瘋狗。
被咬一口還得養個一年半載。
不過這話他藏在心底沒說，又記掛著翻墻走的桑褚玉, 拎著竹子便折向西邊。
“那我先走了, 你也進去吧，在外面吹久了沒甚好處。”
錯身之際, 巫盞垂下眼簾，視線落在他肩上——他使了避水訣，渾身有如隔著一層屏障，避開了雨水。
隔著層朦朧雨簾，巫盞隱約瞥見他肩上落了根細軟的毛。
白色，很短。
不像是他的頭發。
發覺了第一根，再作細看時，竟又看見了第二根、第三根……
“召野。”巫盞忽然喚道。
巫召野頓了步，側眸看他：“怎的了？”
在他看過來的瞬間，巫盞就已移開視線，溫和地註視著他。
“無事。”他道，“這段時日有勞你了。”
“嘁！”巫召野毫不客氣道，“真覺得麻煩我，就快些養好傷，別整日拿這事拘著我——或是幹脆些死了也行，看在你也算半個爹，我每年給你多燒些紙錢多插兩炷香。”
又一陣癢意襲上鼻尖，直往喉嚨裏鉆去。
巫盞輕咳一陣，再才倦聲道：“再過一段時日便會好了——今日去外面，可曾遇見過什麽麻煩？”
巫召野實話實說：“你現在抓著我不放，便是最大的麻煩了。”
說著，又將手裏的一捆竹子往上一提。
“是我疏忽了。”巫盞神情溫粹道，“你去吧。”
2.
回院子後，巫召野將竹子往角落一放，便折向了右邊的房間。
房門敞著，桑褚玉正在給那灰兔子順毛。
他大喇喇坐在椅上，道：“不知怎的，明明沒露什麽餡兒，在他面前也總覺被看穿了。”
桑褚玉頭也沒擡地說：“可能是你心虛。”
“這有什麽好心虛的。”巫召野把椅子拖至桌前，拿了根自己做的毛球棒去逗那只胖兔子，“是他整日疑神疑鬼——不過你放心，也就方才那一回了，他平時不往我這兒來，用不著擔驚受怕。”
但偏偏怕什麽來什麽。
他剛放下這話不久，夜裏巫盞就找來了。
巫盞來時，他正在和桑褚玉設計竹蠱筒——白日裏他雖是隨口說出這話，卻也放在了心上。竹子都砍來了，做幾個竹蠱筒也無妨。
他倆剛把竹蠱筒的大致外形畫出來，便聽見一陣腳步聲響在落雨聲中。
巫召野一下站起，壓低聲道：“別出來。”
這房子分裏外兩間，裏面放他的蠱器，外面則是書房，中間拿一道小門隔開。
等桑褚玉點了頭，他走出去，順手帶上門。
他剛出去，叩門聲就響起了。
巫召野上前打開，恰好看見巫盞收傘，將傘放至墻角。
“這麽晚了，找我什麽事？”他問。
“有件事要勞你幫忙。”巫盞道，“可否幫我寫封信。”
“給誰寫？”
“桑姑娘。”
巫召野睨他：“你覺得我會幫這忙？”
巫盞：“便以你的口吻也無妨，不過想知道她的近況如何。”
自打他回到幽熒，就一直陷在斷斷續續的昏迷中，每日少有清醒的時候。便是醒了，也難以控制情緒。
剛回來那陣，他勉強掙得兩分清醒，往太衍劍派去過幾封信，但都石沈大海。
他猜多半是被衡雲子給攔了去。
不得已之下，才又給巫召野遞信，讓他回幽熒一趟。
也是這兩天，混沌的意識才逐漸回籠。
但筆仍然不大握得穩，落字也如篩糠，難以入眼。
他試過寫了幾封信，臨了又覺字跡太醜，盡數毀了。
“那也不用這麽麻煩。我和她常有書信來往，她近來好得很。”巫召野稍頓，有意補了句，“也沒問起過你。”
巫盞垂眸，唇邊還餘留著一點習慣性的笑。燭光半映在他臉上，襯得神情有些許晦暗。
“無事便好。”
他默了瞬，餘光忽又瞥見一縷細細的毛發——這回是掛在他的銀制頸圈上。
掃見那縷白毛後，他下意識問：“你養了小寵？”
“什麽？”
“身上，沾了不少。”巫盞擡手，從他的頸圈上拈下一根細毛。隨即用微弱的靈力托至燭火上，燒燼。
打從他捉下那根兔毛開始，巫召野就緊提起了心。
萬般忍著，才沒表露出來。
他壓下不安心緒，道：“哦，白天去林子裏逛了趟，遇見幾只靈獸。閑來無事，就跟它們玩了會兒，怎的了？”
“無事。”巫盞稍頓，“只不過鮮少與這類靈寵來往，倒非厭惡或心有排斥。你若要養，可在院中置一籠舍。”
聽到最後，巫召野忽然明白：“你碰不得獸毛？”
“有些。便是幾根毛發，離得太近，也覺不適。”
巫召野的神情變得有些古怪，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。
半晌他才道：“行，往後我註意些。”
等巫盞走後，他去了裏間。
“你都聽見了？他竟是碰不得它倆。”他撓了兩下灰兔子的下巴，“難怪今天總在咳嗽。”
桑褚玉給懷裏的兔子餵了根草，思忖後道：“要不我先回去。”
方才她聽得清楚，巫盞的氣息微弱到隨時都有可能沒了似的。
“回去做什麽？不過……總這樣也不是辦法。”
巫召野倚坐在桌旁，一手托在腦側。
過了會兒，他忽想起什麽。
“要不給他下個蠱？”
桑褚玉：“……他只是傷得重，不是一心求死。”
“不是什麽害人的蠱。”巫召野道，“不過叫他看不見你。”
桑褚玉遲疑著問：“要弄瞎他？”
“不。僅看不見你一個人。”巫召野掃了眼兩只安靜吃草的兔子，“還有它倆。”
“還能這樣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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